•张仲景随脏腑之性而治体现在遣方用药上就是注重脏腑的上下部位、阴阳属性、功能特性和相互关系。
•五脏结构各异,特点不同,功能有别,发病后出现的症状自然千差万别。各脏对药物的性味、饮食的味道、居处的环境也有不同的喜恶,甚至气候和季节变化对具体脏器也有不同的影响。
•因脏腑功能失常,其性偏颇,病理产物由然形成,故治疗也要“随其所得”。
从张仲景《伤寒杂病论》所谓“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出发,通过对张仲景理法方药进行分析,认为随脏腑之性而治萌芽于《黄帝内经》,由张仲景明确提出并运用于临床实践。张仲景随脏腑之性而治体现在遣方用药上,就是注重脏腑的上下部位、阴阳属性、功能特性和相互关系。随脏腑之性而治应为“三因制宜”之外的“第四因制宜”。
“三因制宜”即因人、因时、因地制宜,作为中医治病的方法论,体现了中医学“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从气候自然到周围环境,再及人体,由外而内,由大到小,由宏观至微观,循序渐进,严谨缜密的思维方式,是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具体运用,成为中医诊疗疾病之圭臬。诚然,“三因制宜”涉及了具体的人体本身,但对于临床用药的指导略显大而化之,笼统而不具体。事实上,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早就有了比“三因制宜”更深层次的论述,这就是随脏腑之性而治。后世医家也都在自觉不自觉地运用该思想,遗憾的是未明确上升至理论高度。
随脏腑之性而治的提出
《素问·脏气法时论》认为,人的五脏之气象法于四时,并载明了五脏特性和治疗疾病的药物性味,言:“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心苦缓,急食酸以收之……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又言:“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心欲软,急食咸以软之,用咸补之,甘泻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补之,辛泻之……肾欲坚,急食苦以坚之,用苦补之,咸泻之。”这可谓随脏腑之性而治的萌芽。
张仲景在继承上述思想的基础上,进行了淋漓尽致的阐发和运用,如《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谓:“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五脏结构各异,特点不同,功能有别,发病后出现的症状自然千差万别。各脏对药物的性味、饮食的味道、居处的环境也就有不同的喜恶,甚至气候和季节变化对具体脏器也有不同的影响。如果根据五脏不同的生理特点和病理变化满足“其所得”,则能助脏气驱邪,促使疾病向愈,这就是“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反之,如果五脏得到的是其所恶,是其所不喜欢的药味、饮食、气候、环境,甚至颜色,就会损其功能,伤其气机,伐其正气,助其病邪。于是无病之脏可能发病,有病之脏势必加重。这就是“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张仲景于此已明确指出,临床治病必须顺应脏腑之性,远离脏腑之恶,“随其所得”因脏腑之性而治。
同时,张仲景还就随脏腑之性而治提出了具体“攻邪”的原则:“夫诸病在脏,欲攻之,当随其所得而攻之。”因脏腑功能失常,其性偏颇,病理产物由然形成,故治疗也要“随其所得”。正如尤在泾在《金匮要略心典》中所谓:“无形之邪,入结于脏,必有所据,水、血、痰、食,皆邪数也。”如口渴之症,若口渴甚,喜凉饮而不解渴,兼见多食善饥,大便偏干,舌红苔黄,脉滑而数,为阳明里热,宜白虎加人参汤清其热;若口渴喜饮,入口则吐,兼见小便不利,苔白脉浮,则为太阳膀胱气化不利,水饮内停,宜五苓散化气行水,通调水道;若出现口渴,小便不利,咳嗽,呕吐,心烦,夜寐不安,舌红少苔,脉浮而细,乃阴伤有热,水气不利,治宜猪苓汤清热滋阴利水。虽然同为口渴症,但由于“所得”的不同,其治疗方法也大异。
如何随脏腑之性而治
注重脏腑的上下部位
《伤寒论》第97条谓:“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胁下……脏腑相连,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呕也,小柴胡汤主之。”讲的是少阳枢机不利,肝胆横逆克伐脾胃之证。肝胆部位较高,脾胃部位在下而脾又主大腹,木乘中土,脾络不和而胃气上逆,故而呕逆腹痛。予小柴胡汤以治之。方取人参、大枣、甘草培补中焦,黄芩、半夏降其逆火,柴胡、生姜升其清阳,以能引肝气上达则木不郁,从胃中清达肝胆之气。因肝胆脾胃脏腑之性而治,故病可瘥。清代医家吴鞠通在《温病条辨》里的论述:“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就是随脏腑之性而治,注重脏腑上下部位的典型代表。
注重脏腑本身的阴阳属性
对一脏而言,如肝体阴而用阳,藏血谓之阴,疏泄而喜条达功能谓之阳,这不仅体现肝脏阴阳和谐的生理特点,也揭示了肝体得阴柔濡养是其功用刚阳疏达升发的基本保证。在这种阴阳关系中,肝体的阴柔为之基,疏泄条达为之用。张仲景组方治疗肝脏疾病,也不难看到因肝之功能特性而用药的特征。如《伤寒论》治疗厥阴病血虚寒凝的当归四逆汤,以当归、芍药、甘草、大枣补肝之体,而以桂枝、细辛通阳益肝之用,加通草以利血脉,通阴和阳。后世医家对此在治肝方药上有进一步发挥,如《西溪书屋夜话录》中谓:“一法曰补肝阴,地黄、白芍、乌梅;一法曰补肝阳,肉桂、川椒、苁蓉;一法曰补肝血,当归、川断、牛膝、川芎;一法曰补肝气,天麻、白术、菊花、生姜、细辛、杜仲、羊肝。”
注重脏腑的功能特性
肺主气而司呼吸,开张收敛有度,保证了人体内外气体的正常交换,维持了生命的存在。故在治疗肺脏疾病时,也必须注意这一功能。体现在具体遣方用药上就是要敛散同施。如射干麻黄汤、小青龙汤、厚朴麻黄汤、苓甘五味姜辛汤等类方,皆以辛散之细辛、干姜与酸敛之五味子相伍,干姜、细辛温肺化饮,五味子敛肺止咳,合而用之,既可除痰饮之因,又可治喘咳之证;且干姜、细辛配五味子,一散一收,散不伤正,收不留邪,是互纠偏弊。恰如张锡纯所说,“肺脏具有阖辟之机,治肺之药,过于散则有碍于阖,过于敛则有碍于辟。”三药合用,散中有收,开中有合,敛散结合,标本兼顾,故对寒饮咳喘取效甚捷。他如历代医家治疗用药上之肝柔、肺润、脾运等的侧重,都是对张仲景随脏腑之性而治的活学活用。
注重脏腑之间的相互关系
对相表里的脏腑而言,如中焦脾胃,脾喜燥恶湿属阴,胃喜润恶燥属阳,脾主升而胃主降。胃为阳土则阴易伤而阳易旺,故临床少有胃阳虚之病证而胃阴不足多发;脾为阴土则阳易损而阴寒多,故临床少有脾阳亢盛而脾气、脾阳虚损之症常见。
中焦之治自当以补脾益气、温运脾阳、和胃降逆为法。如半夏泻心汤,以人参、干姜、甘草、大枣补脾助运,半夏和胃降逆,黄芩、黄连燥湿坚阴。全方配伍又为辛开苦降之剂,复其升降之职。再如《金匮要略》里的枳术汤,一以白术健运脾气以升清,一以枳实通降胃腑而泄浊,一升一降,使升降复常,纳运协调,则疾病自消。后世李东垣常常使用柴胡、天麻、羌活、防风等配合枳实、厚朴、泽泻、茯苓、黄连、黄柏,升清阳而鼓舞脾气上行,除湿邪而降泄浊气,理气机而消除阴火,终使升降得宜而恢复机体健康,实为仲景学术的继承和发展。(王振亮 河南中医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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