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投辛散 方简量轻 精研配伍

 

    1954年，韦文贵带头献宝，将几代人秘传的“金针拨障术”和韦氏眼科秘方公之于世，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国家。此后，又组织各种参观和传习活动，将拨障术的原理和技法传授于同仁。从此，韦氏之术走出密室，成为国家和民族的财富。

 

    韦文贵临证重视脏腑定位和五轮学说，崇尚脾胃学说和后天之本理论。其主要著作有《韦文贵眼科临床经验选》《前房积脓性角膜溃疡的中医治疗》《中医治疗视神经萎缩证简介》及《医话医论荟要·韦文贵医话》等。

 

    韦文贵继承先贤，深谙古训，但尊古而不泥古，自成一家风格，无论断病辨证还是处方用药，均有其难能可贵的独到之处。韦文贵认为，外障眼病实邪为多，故常用峻下、清热、疏风、活血等法，以祛邪气为急。对火热邪毒充斥内外的外障，必须釜底抽薪。内障之疾发病较缓，主张养血填精，固本培元，寓祛邪于扶正之中。而对虚中夹实的患者，又强调扶正祛邪兼顾。如对青光眼的治疗，韦文贵指出，首先要辨缓急虚实。认为发病急、疼痛剧者多属实证，当疏风清热，平肝活血。反之为虚证，但应切忌纯补。可在滋补肝肾的同时，佐祛痰除湿、活血行气、和胃止呕之品，以提高疗效。韦文贵遣药制方有如下几个特点：

 

    方简量轻

 

    在其自制的57 个经验方中，用药14 味以上者仅2 首，12 味的6 首。还有10 方用药均不足6 味，而疗效却灿然可观。这种不求广原猎兔、但求单刀直入的组方思路值得重视。韦文贵对叶天士所云“诸香皆泄气”、“香气如云烟，先升后降”等观点颇有同感，故对轻扬芳散诸如蝉蜕、薄荷、羌活、细辛等药及辛温沉降的砂仁、沉香、肉桂等品的用量极轻，仅投1~3克，而荆芥、防风、牛蒡子、白芷、辛夷、桑叶亦仅3~6克。对苦寒之品如栀子、黄连、黄柏、龙胆草等，亦很少超过5~9克。

 

    喜投辛散

 

    因目为上窍，用药非轻则难以直达病所，辛散之品多轻扬上浮，故韦文贵极喜投之。在57个经验方和69个常用的前贤方中，有30个方用了防风，16~22个方用了羌活、荆芥、柴胡；11个方用了细辛、白芷。这样广泛选用风药，除因“诸风药，升发阳气，以滋肝胆之用……使火发散于阳分而令走九窍也”（《脾胃论》）之外，还为了避免苦寒伤胃之嫌。与苦寒降逆之品同用，共收升降转枢中州气机的作用。李东垣曾赞当归为“和血之圣药”（《兰室秘藏》）。韦文贵虽亦取其养血安神、活血通络之功，而作为治眼疾良药，他考虑到川芎升发清阳和引经报使作用尤胜于当归，故在43 方中均选用了川芎。韦文贵对某些病的治疗，完全以辛散药为主，如治青光眼急性发作期的偏正头风方、风热头痛方、退红方、和胃止呕方、青光眼3 方、慢性青光眼方（亦治急性发作），几乎无一例外地用了荆芥、防风、蝉蜕、白芷、藁本、羌活、柴胡、细辛、桑叶、菊花等辛散疏风解表药。这种独辟蹊径的用药法，令人赞叹，更可推而广之。

 

    精研配伍

 

    韦文贵对药性了如指掌，故在制方时能结合临床经验，精究药物配伍。他据《三家注》所云“石脂具湿土质而有燥金之用”及《本草汇言》所云赤石脂可“去湿气，敛疮口”之理，将他人很少用于治眼疾的赤石脂与细辛相伍，取其一沉一浮，一合一开，一敛一散，相反相成，配制在自拟的红肿翳障方中，用治角膜溃疡，可谓别具一格。

 

    韦文贵讲过一个医案：河南省一位男性干部，50岁，因患右眼凝脂翳，辗转河南、北京等地治疗，两个月来病情不能控制，溃疡继续发展，众医束手无策。经人介绍前来韦文贵处求治。患者右眼白睛抱轮红赤，畏光流泪，视物困难，黑睛鼻侧有脂状物附着，平日失眠多梦，口苦咽干，尿黄便结，脉数舌红。韦文贵认为此乃肝肺积热，复感风热毒邪，热毒之邪上犯目窍，风轮受损，发为本病。因此以清泻肝肺之热、退翳明目为治，主以自拟红肿翳障方：石决明20克，赤石脂10克，夏枯草6克，川芎6克，黄芩6克，细辛6克，甘草6克。

 

    石决明平肝清热，退翳明目，治目赤翳障为主药。川芎滋阴活血、退赤明目为辅助药。细辛祛风止痛，夏枯草、黄芩清肝散结明目，赤石脂收敛生肌，甘草健脾和中，调和诸药。服药14剂，诸症减退，白睛已不红赤，眼部其他症状亦已全退，唯黑睛遗有斑翳。再予以犀黄散外用点眼。一个月后，患者前来复查，右眼斑翳明显减轻，后随诊一直未再复发。

 

    赤石脂是一种红色的高岭土，因色红滑腻如脂而得其名，性味甘涩微温，具有涩肠止血、收敛生肌的作用，是一种常用收涩药。临床上多用于治疗久泻、久痢、便血、脱肛、遗精、崩漏、带下、溃疡不敛等病症。《本草求真》说赤石脂：“甘温质重色赤，能入下焦血分固脱，及兼溃疡收口，长肉生肌也……石脂之温，则能益气生肌；石脂之酸，则能止血固下。至云能以明目益精，亦是精血既脱，得此固敛，始见目明而精益矣。催生下胎，亦是味兼辛温，化其恶血，恶血去则胞与胎自无阻耳。故曰：固肠，有收敛之能；下胎，不无推荡之峻。”从以上论述可知，赤石脂除有收敛固肠的作用之外，尚有化恶血、通脉络的活血化瘀功能。所以赤石脂是一种具有活血化瘀作用的收敛药，既可收敛生肌，又可活血祛瘀，用于眼科角膜溃疡的治疗，颇有佳效。

 

    用药兼顾脾胃

 

    韦文贵遵从李东垣脾胃学说，在眼科内服用药时特别注意顾护脾胃。他在辨证时多以脾胃功能情况作为拟定治法的参考。属脾胃失常的患者，则调治脾胃无疑。有一些眼病，虽其病机主要矛盾不在脾胃，但在治疗过程中，根据不同情况也辅以调理脾胃。因为脾胃之气旺，气血充盛，升降有序，脏腑和谐，有利于眼病的恢复。他常强调：病久而长服中药者，药性的寒热温凉走窜以及滋腻之偏难免损及脾胃，故治慢性眼病不知顾及脾胃者，是治之失着。他调理脾胃的形式多种多样，以治中土为主者，有补脾健胃、益气升阳、温中健脾、利湿化痰、补脾摄血等多种治法，酌情选择；属兼顾中土者，或将调脾胃之品佐于组方之中，或另开丸药辅佐汤剂，或分阶段暂停用他药而专事调理脾胃于一时，或病后收功等等，专门调理脾胃，以巩固疗效。

 

    韦文贵认为，扶胃气首先要考虑病人的运化能力，切忌蛮补。临证时药物用量不予过重。他常说：吃药亦如吃饭，消化不良的人进食过饱则伤胃，而若遇脾胃虚弱之人，投重剂补药，因消化无力，徒伤脾胃，反致病情加重。所以调理脾胃，须用轻剂助脾醒胃，增进饮食，使运化有权，用药方能见效。

 

    在补肝肾或补心肺时，韦文贵也特别注意脾胃的强弱，不过用甘寒黏滞之品，以免碍胃。他在配伍时常用醒脾胃、疏气血之药，使胃纳增加。脾胃之生气健旺，运化有力，方能滋养肺阴，并能使心、肝、肾精血充足。若不顾病人的运化能力，一味蛮补，反而损伤脾胃。即使在病之后期，当余邪未尽之时，误补也易使病邪稽留，造成病势缠绵。此时倒不如以米麦之属代替补药，使正气恢复，病邪可望自退。

 

    对于慢性病如青盲之类，需长期服药才能收效。但服药日久常损伤脾胃之气，引起食欲不振、痞塞满闷等症，甚至出现呕吐不能纳谷等现象。此时应停攻病之药石，进以养病之饮食，以养脾胃之气。遇久病服药者，常用轻剂，并嘱其隔日一剂，以免伤胃。治至将愈，也常嘱患者停药，靠饮食调理以收功。总之，重视后天之本，并采取多种形式调理脾胃，以适应病情，这是韦文贵在治法上的一大特点。

 

    对补药泻药有独到见解

 

    应用补阴药时，常伍以理气开胃之品，以免碍胃损脾，生湿敛邪，如熟地配枳壳，炒酸枣仁配沉香，生地黄配神曲等。特别是补阴药与眼科常用的一些轻清宣扬之品协同应用，既可标本同治，又可防止滋腻碍胃敛邪。如炙鳖甲、炙龟板配桑叶（养阴平肝止痛方），何首乌、冬虫夏草配蔓荆子（平肝息风降压方），熟地黄、当归配羌活、防风（养阴清热明目方）等均是。

 

    对于补阳药，特别是一些峻补壮阳之品，如鹿茸、附子、肉桂、巴戟天、淫羊藿、全鹿丸、参茸卫生丸等，一般慎用。因为火性炎上，实热邪火可循经上扰于目，以致罹患目疾。阴虚火亢，虚火上炎，亦多导致目疾。故古人有“目为火户”之说。综观临床眼病，从寒热的角度分析，其中以热证居多，寒证虽有，但毕竟为少数，故补阳之品，必须慎用。

 

    韦文贵主张在照顾脾胃的前提下，滋阴养血、益精明目的补阴药可以适当重用，温里助火壮阳药则应当轻用慎用。因为阴为物质基础，是有形之质，欲补其虚，没有一定的数量就不能引起质的改变；阳为功能表现，是无形之用，补阳应取其巧，在补阴的基础上略加补阳之品，剂量宜小不宜大，使其起到启开发机的作用，才能达到补阳而不动邪火的目的。若妄用壮阳峻补之品，非但不能补阳，反而会引动相火，既有伤灼耗精之害，又有肾关不固、真精受损之危。在治疗小儿眼疾时，助阳之品更应慎用。对于12岁以下儿童慎用炙黄芪，因小儿为纯阳之体，黄芪性温补气，有助火之弊，易导致鼻出血。

 

    具体方法上，应用补益药，如人参、黄芪、熟地黄、阿胶、女贞子、肉桂等，剂量均应由轻到重，逐渐加量。因为病者体质虚弱，虚不受补，纵然重用，于病无益，甚至会因补阴而滋腻碍胃，因助阳而引动相火。剂量由小到大可循序渐进，待正气渐起，吸收运化功能恢复，再重施补品，这样能达到益气补阳、养血填精的治疗目的。

 

    此外，韦文贵十分重视被别人忽视的单方小药。他使用这类药物，常常出奇制胜，取得佳效。（韦企平 吴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