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奎,字文垣,号东宿,安徽休宁人,生活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公元1522-1619年),其师为黄古潭。孙一奎在《医旨绪余》中记录了其师黄古潭治疗“胁痛”的一则医案。此案被后世医家时常引用,但未引起广泛重视,直到现代邹孟城、郭永来、伍绍奇等名医发掘出来用以治疗带状疱疹屡收捷效,才得以闻名。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即有“甑带疮者,缠绕生状如甑带,因以为名”的记载,但是以医案的形式记录带状疱疹,黄古潭的“胁痛”案为我国医史之先例。其用药体现了医者灵活机动的治病战术,值得仔细揣摩。
医案记载的患者平素“性多躁暴”,复因受热、过劳,湿热火毒内侵,致使肝气郁结,经络不通,加上湿热灼伤肝经脉络而致“左胁痛”,故为本案病名。另一方面,肝经火毒外溢皮肤,湿热邪毒蕴积肌肤形成“皮肤上一片红如碗大,发水泡疮三五点”之蛇串疮。
此案一诊投苦寒燥湿清热、疏肝破气行郁之黄连、青皮、柴胡等药,发越肝经郁火,反致火毒愈烈,皮肤水疱增多。二诊仍以前方加味,又以白矾研末,井水调敷患处,导致火邪发越,“胁中痛如钩摘之状”,疱疹增至百数。在这种情况下孙一奎记录:“乃载归以询先师黄古潭先生,先生观脉案药方,哂曰:切脉认病则审矣,制药订方则未也”。
医案中患者肝经郁热极重,火势滔天,“有烧眉心急,叠卵之危”,但是前医用黄连、龙胆草之类的苦寒药与病邪正面交锋,“是谓驱羊搏虎”结果病症反而加重。在这种情况下,应选灵活机动的治疗方法。
用药如用兵,兵法上有“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就是说不要去攻击阵容整肃、士气饱满的军队,以避其锐气。《灵枢·逆顺》也有:“无刺熵熵之热”意为当火热炽烈之时,治宜缓和,不宜苦寒直折其势。为此,黄古潭战术上采用甘缓润下之法,一则避免“苦寒之药,愈资其燥”;二则给邪以岀路,分化瓦解病邪。“为订一方,以大瓜蒌一枚,重一、二两者,连皮捣烂,加粉草二钱,红花五分。”服后收疮敛痛消“一剂而愈”之效。
此案水疱发于外者,是为肝热久郁,不得发越,乃侮所不胜之肺脏而成。皮毛属肺,皮腠为之破溃,火毒从此外泄。主药的选择尤为重要,应该乎合两个条件:一是肝、肺同治,二是要给邪出路。黄古潭在主药选择上别出心裁,他选的是瓜蒌。《重庆堂随笔》云:“瓜蒌实润燥开结,荡热涤痰,夫人知之,而不知其舒肝郁、润肝燥、平肝逆、缓肝急之功有独擅也。”可以说瓜蒌乎合第一个条件。给邪岀路有多种方法,利小便及发汗法都会伤津液,已不能用;病不在胸膈,吐法也不能用;唯有下法能用。然而又不能用大黄等苦寒之品,因为苦寒化燥伤阴,必须用甘缓滑润的药使其导下又不伤津液。瓜蒌甘缓润下又乎合第二个条件。故主药舍瓜蒌又有谁呢?瓜蒌引邪外达,以柔克刚,辅以生甘草解毒缓急。《神农本草经》曰:甘草治“金疮肿,解毒”;《本草纲目》曰其“降火止痛”,正治带状疱疹的疼痛,并配合瓜蒌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方中红花活血通经,祛瘀止痛,用量很少,作引经药。药简中的,故取效甚捷。一剂服后即痛缓睡安,病情稳定。
通过此案之赏析,笔者有以下几点认识。
1、从理论上来讲,前医所用方药并无差错,外用白矾水调涂也应是顺理成章的方法,但都不见效,可见此病确非一般的方药能奏效。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治疗带状疱疹必须有专方专药,黄古潭所订立的方药无确定之方名,邹孟城据方中药物之组成,暂名“瓜蒌甘草红花汤”。邹孟成老中医于此方中加板兰根治疗带状疱疹,也可以算是古今医学思想的结合吧。
2、孙一奎以胁痛命名此案,说明古人的认识只限于此。黄古潭也没看岀此病就是缠腰火丹,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以中医的理论为指导治愈了此病。这说明中医辨证论治真是一把万能的钥匙,我们应该掌握这把钥匙,打开更多的疑难病防治的锁,造福患者。
此案具有历史和现实的两重价值。孙一奎记录的“胁痛”医案是目前能看到的我国最早的带状疱疹医案,弥足珍贵,因而具有历史价值。黄古潭“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的战略和甘缓润下的战术,及用药如用兵的思想,为我们呈现了古人论治带状疱疹辨证思路的高水准,堪称艺术。他创立的“瓜蒌红花甘草汤”对于治疗带状疱疹仍然有现实的临床指导意义。(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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