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医家有“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宁医十妇人,不医一小儿”之说。可见妇儿两科比较棘手。但名医凭其扎实的医学功底,丰富的临床经验, 洞察细微,能使一些疑难病案转危为安。今举两例。
明末清初,常熟商人顾季掖的夫人,当年六月间时怀孕已五个月,下体偶尔出血,请大夫治疗,诊为胎漏(相当现代医学的先兆流产),为保胎,便以人参、阿胶等固其险。
谁知治疗了一个月,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身肿气胀,病妇觉得血逆上奔,结聚于胸膈间,冲之欲出,只有在进食或饮水时才被“压”回,用手触之疼痛,如欲“压”至胸膈以下,非常艰难,“压”急了,即带血从口呕出,宛如噎症。
又请了数位郎中诊治,都认为是胎气上逼,脾虚作肿而成膈噎。见不效,除人参外,又以五味子之收敛之功治之。延至“白露”时节,孕妇的孕期已有八个月了,但病情已危急之至,气息将绝,生命悬于一线。
此时,喻嘉言(1585~1664)由江西来常熟悬壶已崭露头角。顾季掖闻之,登门请其出诊。入室后诊其脉,见尺部微涩难推, 独肺部洪大无伦,其喘声如拉锯,问及前医治疗经过及以前病况,顾季掖担心喻嘉言徒有虚名,说话时吞吞吐吐,似乎在试探喻大夫的功底,又似愁虑治不好凶险转剧。
喻见病妇手背青紫肿亮,如被人殴打至伤般颜色,惊骇不已,说:“病情已凶险到如此地步,何不早些商议对策?以至拖延至此!”
顾曰:“昨日我听说邻居黄咫旭的夫人怀孕后贵恙与贱内相似,被先生治愈了,所以才慕名请先生来舍下。但内子(妻子的谦称)身肿气急,不知是否有救?”
喻答:“此症我已明了在胸,但不便深说,以免引起惊恐,且以善药一二剂投之,通其下闭上壅,以观疗效。”
顾进而问其究竟,喻云:“上壅者,以肺脉之洪大合于会厌之结塞,知其肺当生膀也; 下闭者,以尺脉之微涩合于肉色之青肿, 知其胎已久坏,乃胎死腹中也。所谓善药, 乃泻白散(炒桑白皮一两、地骨皮一两、炙甘草一钱、粳米一撮)加黄芩、桔梗之苦以开之,不用芒硝、大黄等攻伐之药。”
患妇才服下一剂,腹部即剧痛,如临产状,顾曰:“莫非要临产乎?”
喻答:“肺气需开而始下行,恶秽方可得出,如今胎儿夭于腹中久矣,已无儿形,何来分娩之说?!”
遂又进一剂,只见身肿消退,气息稍平,下体排出白色带脓污液数十升,裹朽胎而出,其白污经旬余方尽,其间并无半点血液。喻云:“胎儿朽于腹中已近百日,其羊水和胎儿俱化为脓矣!”
病妇此时胸膈已开,连连要食粥,神思清爽,但病情尚未完全康复。因青肿未去,故秽气充斥全身;又寒热咳嗽未除,虽胸厌稍宽,但肺气仍然壅遏,喻大夫以清肺为主,急着药食调摄, 经月余始获痊愈。
有后人评曰,此病例乃胎产门之重症,由于诸医不识病之根源,所以用药大相径庭,都犯了“无的放矢”错误,以致数月不效,病妇濒临死渊。而喻嘉言一诊即视如悬镜,判定胎儿早已死于腹中,造成肺气上壅,死胎下闭的危症。
喻治死胎不采用通常的行气活血、化瘀攻下诸法,避开攻伐伤及母体之险,独辟蹊径着力于清宣肺气、祛滞,运用轻可去湿之法,以泻白散加黄芩、桔梗,只一二剂,朽胎即下,最终仍以清肺收功,不能不令人钦佩一代名医的深厚功底。
顾季掖的疑虑至此亦得到圆满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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