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初觉腹内隐痛,继则身有寒热,腹内更形拘急,渐至结于右腹下方,固定作痛,而放射至腰肋。再进则内部肿突如拳,便秘溺赤。以红藤丹皮大黄汤主之,续为加减,以竟全功。
今述此治案之前,当先述此方之起源。先是1941年,南汇张工六教授,述及其乡有一刘姓者,善治肠痈症,能治医院断为必须开刀之蚓突炎(即阑尾炎),使之内消内溃,脓从大便而出。其方即红藤一两,单方一味,煎服立瘥。当即询其端倪,张则娓娓言之,余即默默识之,以待将来之治验。张教授谓其乡中,初有吴姓少年,患生肠痈,经医治之无效,后来上海至宏仁医院就诊。经医师诊断,确为蚓突炎,佥谓非开刀剖腹,割除其蚓突不为功。其父母以爱子之切,不肯开刀,而其子更惧,拒绝医师之劝告。医师亦无如之何,只好令其出院。
回至乡间,则亲友聚议,主见纷纭。有谓此证不开刀,是自弃也。有谓此证即开刀,医院亦不保险也。有谓既已不开刀而回,当另延医诊治。适有一人言邻乡有刘姓者,善治肠痈之证。立即倩人去请,不数小时,刘君已至。经其诊察之后,断为内已有脓,但服药可内溃下泄而消也。立出药一包,片色带红。人问其名,刘云“此红藤也。”但此不常用之药,众觉名似未闻,遂亦置之,且观其效何如也。讵一服之后,是夜即腹中雷鸣,有时痛更加甚。续服二煎,至天将明时,即连续大便二次。粪中有干有稀,夹杂脓血,其粘滞及污垢之物,一鼓而下。疼痛大减,腹侧肿胀,立即消去大半。次日再请续诊,仍以红藤六钱,加薏仁一两煎服。续下脓血颇多,疼痛更轻,已能思食,食之亦能安。后经调理,不旬日而全愈。闻工六先生言,余默识之,以待有机会临床验证。
后阅杨玉衡《伤寒温疫条辨》,偶于第四卷中,见亦有肠痈秘方一则。其文云:肠痈秘方,凡肠痈生于小肚角,微肿,而小腹阴痛不止者,是毒气不散,渐大,内攻而溃,则成大患矣,急以此方治之。先用红藤一两,酒二碗,煎一碗,午前二服,醉卧之。午后用紫花地丁一两,酒二碗,煎一碗,服之。服后,痛必渐止为效。由此观之,则此刘姓之方。即《伤寒温疫条辨》之方也。于是更坚我试用此药之信心。
至1943年4月间,有船户曹海洪者,年32岁,经营内河之航运。忽而江南,忽而江北。时船泊于造币厂桥西苏州河岸,忽患肠痈之疾,诸医罔效。右腹盲肠部,疼痛肿胀,右足亦不能伸直。后入沪西平民医院,医者亦云:非开刀不可。病者为经济能力所限,即最低之开刀医药费,亦不能筹措。时余与附近之中药店,有为贫病施诊、施药之设,刊诸报端。患者闻而求治。据诊察之下,确系肠痈无疑,盲肠部肿如拳大。按之抗力颇强,时发寒热。大便已五日未解,小溲赤涩,舌根腻,其脉沉紧而微迟。
余思红藤之方,今可试矣。且病势甚急,大便不解已多日。设红藤解毒力有余,而泻下力不足,反致迟延时日。何不以红藤为主,合《金鉴》丹皮大黄汤法,以一试之,庶可面面俱到也。主张既定,遂为之处方如下,定名曰红藤丹皮大黄汤,令其加酒如法煎服。迨头煎服后,不四小时,即腹中咕咕作响,无何,大解一次。先之以燥矢,继之以溏粪,与脓血夹杂而下,腹痛大减,腿亦较能得伸。续服二煎,又大便两次。均为脓血粪便夹杂之物,于是一夜安眠,盲肠部已无大痛苦,只隐隐微痛而已。次日复诊,余见病已大减,心喜无量。乃将大黄、桃仁等减量,去元明粉,加紫花地丁六钱,银花藤六钱。连服两帖,脓水渐少,并令以薏仁红枣粥时时服之。一星期后,脓血已极淡,大便亦转淡黄,小溲渐清,改服调理之剂而愈。
此后余于肠痈之证,均用此法收功。连前共有四例,均未有其他危险。然此方之治,有讨论之必要矣。
(一)工六教授告我之方,仅云红藤一味,水煎服,并无加酒之说。而《伤寒温疫条辨》谓须用酒二碗,煎至一碗,且醉卧之,是非酒不为功也。余今加酒一杯,行其药力,未敢以单味酒煎服之也。
(二)《伤寒温疫条辨》谓午前二服红藤,午后一服地丁,彼以二药分午前午后。余以第二帖减大黄,加地丁、银花藤,亦通权达变之方也。
(三)红藤一药,一般小药店中无有,非大药行不备。《中国医学大辞典》不载。《中国药学大辞典》谓红藤即省藤之俗称,《本草纲目拾遗》谓亦名赤藤,但谓其杀虫治风,未言其治肠痈也。
(四)书谓肠有内外两层。如内层生痈,能下之使穿破而下泄。如外层生痈,则必外穿,而溃脓入腹。然以余意推测之,肠内生痈,多由食物中有硬杂物质所刺激而发炎,当然内层化脓为多,而外层者必较少,此可肯定者。但红藤之治肠痈,单味即有效,若加酒或酒煮,仍须有机会再试之也。
红藤丹皮大黄汤
红藤一两 粉丹皮五钱 锦纹大黄五钱 桃仁泥四钱 元明粉四钱(分冲) 瓜蒌仁四钱 京赤芍三钱 加酒一杯煎服
红藤丹皮大黄汤加减方
红藤一两 粉丹皮四钱 锦纹军三钱 桃仁泥三钱 瓜蒌仁三钱 京赤芍三钱 紫花地丁六钱 银花藤六钱 加酒一杯煎服
附言:《余无言医案》,原名《翼经经验录》,系先父无言先生生前自撰稿,建国后曾将此医稿与先大父奉仙公遗著—《医方经验汇编》(原中华书局出版,中医书局重印)合编自费刊印分赠亲友、同道和学生。现将《翼经经验录》重予点校、整理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