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再次思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史哲
2003年11月爆发的高致病性禽流感,在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波及东亚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不断有新的感染者被确认,并有数十名感染者不幸死亡,其来势可谓凶猛。
由于不久前SARS的前车之鉴,人类应对高致病性禽流感这种疾病从容了许多。有关国家、地区与国际组织是及时启动了危机反应程序,采取各种措施防止其蔓延。信息的公开与透明平息了人们心中些许的恐慌,不过家禽还是注定要暂时告别许多家庭的餐桌。
养殖者与商贩的焦躁,国外一些感染者及其家人与医生无助的眼神,普通人心里的紧张,似乎都在向我们传递着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在现代文明已经高度发达的今天,他们或许从没有意识到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虽然这样的眼神,人们早已不再陌生,然而非至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却少有人意识到身边的危险,少有人去探究这一切产生的根源。
人类历史曾被描述成一部与自然的抗争史。早期的人类活动简单到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存,对自然甚至其他动物曾经充满敬畏。然而,人类毕竟是地球上拥有知识自我积累与更新能力的高级生物。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人类越来越希望摆脱自然的束缚,获取更大的身心自由,也慢慢丧失了对自然的敬畏。于是,自然的和谐被打破,人类有组织的行动对自然的塑造,远远超过其自身的演化。
自然有其固有的规律,它不会容许人类的肆无忌弹,天灾与疾病或许是其加诸人类的约束。不断膨胀的物欲刺激了生产力的进步,也加剧了人类对自然的破坏性掠夺,于是今天的自然灾害中增加了太多人为的因素。同样,我们所知道的一些疾病也是从非自然形态的村落、城市以及经济形式的出现而变得“流行”的,因为社会总是以一定数量的人为基础的,它就成为疾病流行的土壤,而我们所熟悉的大多数传染病如流感、鼠疫、肺炎等等也都可以追溯到人类的动物朋友。人类当然可以只靠自己的智慧来克服灾难,战胜病魔,事实上我们也经常是这样做的。我们在江河上筑坝拦截洪水,我们发现一个又一个有用的微生物来克制病菌。然而,我们的做法究竟是化解了危险,还是仅仅暂时将之压制,直至积重难返?
科学发展、技术进步,是人类的伟力,但也使人类自以为是或茫然以对。历史经验所证明。对于艾滋病,我们至今束手无策;对于SARS,我们曾经惊惶失措;而对于已经变异的H5N1病毒(引发禽流感),我们现在还是望洋兴叹……对于这些不知何时被人类唤醒的灾难,人类的智慧往往具有后知后觉的特性。
危险就在身边潜伏,有些是其发生的可能性和危害程度我们至今都不清楚的,如基因技术、转基因植物对人的影响等等;还有一些是灾难发生所导致的后果非常清楚,但人们幻想近期不会发生而放任自流的,如缓慢的气候变化、生态系统的变化等。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存在一个可怕的命题:要么唇齿相依相得益彰,要么唇亡齿寒同归于尽。古时由于缺乏知识,在灾难发生时,人们往往会采取自罚、降低物质享受的方式来祈求上天的原谅,而今天在我们已经掌握了许多自然的奥秘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当然应该更多。
如今,随着高致病性禽流感尾随SARS的不期而至,这也许能够促使人类学会怀疑与敬畏,怀疑在对技术理性近乎迷信之下心安理得的生活,怀疑人类对自然的掌控程度,从而重新产生对自然应有的敬畏,思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实现自然、人类与心灵的和谐。
作为人类群体心理的共同经历,疫情能够帮助我们发现自身陷入文明的深度和退出的难度,从而有可能感知到技术与文明的极权,正如阿道尔诺曾经提醒过人类的,社会心理的变更需要契机,社会心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人类的生存姿态,这姿态将深深影响着诸多现实问题的解决。如同著名科普专栏作家皮特·布鲁克史密斯在其《未来的灾难——瘟疫复活与人类生存之战》一书中所言,“如果人类的生活缩减成只是活着,我们将一无所有,我们也将两手空空”。我们是否应该选择一种更负责的态度与自然相处呢?
南方周末
2004.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