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张剑锋自河南报道

　　■关注焦点

　　一名在车祸中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男子，在河南省新郑市中医院的抢救下，暂时保住了性命。但16天后，他在新郑市的邻市长葛市乡间公路上被人发现，两小时后死亡。

　　警方经过半年多的调查认定，该男子是被人抛弃在路边致死的，而涉嫌抛弃患者的则是新郑市中医院。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抛弃事件的主要炮制者居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主刀抢救该男子的外三科主任刘书君。前日下午，刘书君被郑州警方从广东押回。记者获悉，刘书君已是该院因此被抓的第6个人。

　　无名氏遇车祸被送至新郑中医院

　　据郑州警方人员透露，2003年11月2日晚10时左右，在郑州至新郑公路的一个村路口，一辆农用货车撞伤一名路人后逃逸，伤者为一名男子。距事发地点最近的新郑市中医院派急救车赶到现场，将其拉走抢救。

　　根据当地媒体报道，新郑市中医院急诊科记录称，当晚11时，一名遇车祸昏迷的伤者被送来抢救，伤情为右颅顶部硬膜下血肿、脑挫伤、颅底骨折、额面部多处擦伤、右肺挫伤并血肿、肋骨骨折，属于急重开放性颅脑损伤和肺部闭合伤。

　　医生说，这两种伤中的任何一种，如果不及时治疗都可能导致病人死亡。后来，该院外三科主任刘书君对伤者实施了开颅取血块和喉部切开供氧手术。术后伤者病情稳定，医院将其安置在外三科住院，床号为16.因不知其姓名，故取名为无名氏。

　　住院治疗后，无名氏恢复较好，已能够简单握笔写字。但由于字迹潦草，其身份和家庭情况仍无法得知。

　　乡野垂危男子抢救途中死亡

　　16天后，无名氏被发现躺在郑州市的邻市长葛市的一乡间公路上。这天是2003年11月18日早上，有雨，北风呼啸，空气寒冷。

　　在河南省长葛市老城镇疙瘩庙村东200米丁字路口，乡间公路，一名男子躺在公路边上。当时他袒胸露怀，身体极其虚弱，面对救助他的路人，微微睁眼后就已再无知觉。根据河南省气象台当天的天气记录：2003年11月17日至18日，许昌地区是雨夹雪，最低温度0摄氏度。

　　据当地媒体报道，最先发现无名氏的车主报警后，8时30分许，离该地最近的长葛市创伤医院赶到。经医生检查，无名氏瞳孔已散大，每分钟呼吸仅有一两次。医生立即对他进行吸氧、输液抢救，并赶回医院。但刚往回走了500米，男子就咽气了。

　　“外三科”否认抛弃“无名氏”

　　路边男子死亡后，长葛警方按照刑事案件开始侦查。经法医检验：死者的头部明显做过开颅手术，而且伤口还未愈合，并还用新纱布包着。

　　警方由此判断，死者很可能是刚从医院出来的，根据经验，这可能是一起医院抛弃病人事件。于是，他们印制了几百份寻人启事，张贴在与长葛交接的各县市大中小医院，并对当地所有能做开颅手术的医院进行调查，但所有医院均不承认收治过该男子。

　　就在案情走入困境时，有人打进电话向警方举报：寻人启事上的男子就是新郑市中医院前不久收治的无名氏。

　　长葛市警方立即将调查矛头指向新郑市中医院。

　　该院外三科主任刘书君之前向警方称，无名氏是被他的嫂子接走的，医院之所以同意，原因是患者需要专人护理，需要吃奶粉等营养品。在无名氏被接走前，都是他们科室给垫付的钱。他称，“护理这个病人负担太重，走就走吧”。据他描述，无名氏的嫂子40多岁，1米6左右，口音是信阳口音，长头发。但当天参与抛弃伤者的护士高某说，无名氏嫂子的头发是男式短发，说话是本地口音。

　　另据知情人透露，医院在知道警方调查此事后，外三科先后召开几次会议，交代科里的医生护士要统一“无名氏是被嫂子接走的”口径，他们只负把关不严的责任。

　　科室主任曾指使抛弃病人？

　　一名姓武的护士承认，医院的确抛弃过一个病人。

　　她向警方称：11月17日晚6时左右，科里的实习医生小杨找到她说，无名氏要走，让她帮忙抬人，司机唐某已在楼下等着了。后来他们又碰到护士高某，3人就用担架将无名氏抬到医院的面包车上。车开出没多远小杨就说，找个地方把患者给扔了。她和高某都非常害怕，说不想去了，但小杨要让她们做伴。

　　司机唐某拉着他们在长葛市区转了几圈，就向东行驶。最后来到一个写着疙瘩庙村牌子的路口，再向北走到头，司机停了车。他们合力把无名氏抬下来，放在路边，就走了。扔了无名氏几天后，小杨告诉他，是科室主任刘书君让他们这样做的。

　　这些细节被发现后，涉及此事的几个关键人物就不见了。

　　医院“不太好”的配合影响办案

　　昨日下午，最先调查此案的长葛市公安局刑侦二中队中队长贾卫东告诉记者，警方在调查中遇到了不少阻力。首先就是找人难，一开始到新郑市中医院调查两天多，医院坚持说没有这个病人，医生护士等所有相关人员一个也没能见到。

　　后来，在和新郑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共同努力下，终于通过该医院的赵董事长见到了相关医生和护士，但对方都一口咬定无名氏是被其嫂嫂接走的。

　　鉴于长葛警方到新郑市办案的诸多阻力和不便，长葛警方按照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将案件移交新郑警方办理。

　　新郑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冯文新昨日下午告诉记者，他们首先成立了11人专案组，围绕受害人的身份展开调查，同时做了医院有关医护人员家属的工作。最后终于使涉嫌参与抛弃病人的实习医生小杨前来投案，48小时后他离开公安局，此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冯队长说，医院方面“不太好”的配合，影响了案件调查的效率。后来为加大力度，从7月中旬开始，郑州市公安局介入，7月22日迅速出击抓捕，短短几天就将6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对此，郑州市公安局一刑侦民警透露：郑州警方介入是考虑到新郑警方办案的难度，“确实可能存在地方保护和人际关系的阻力”，不过他坚称，郑州民警在办案中没有受影响。

　　6名嫌疑人被抓，另有1人在逃

　　前日下午，直接参与此案的郑州刑侦民警向记者介绍，这个案子得到了郑州市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考虑到新郑警方在当地办案可能会遇到干扰，或者地方可能存在的地方保护等问题，郑州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专案组，刑侦支队的三、四大队近30名民警全力以赴办理此案。

　　他还透露，新郑中医院的1名苗姓院长、3名护士和1名司机已经被抓获。去抓小杨时，他已经不在家了，目前在逃。

　　前日19时13分，犯罪嫌疑人刘书君被郑州警方从广东带回。他脸色憔悴，神情紧张，右手臂被一便衣民警抓着，从新郑机场走出。郑州市公安局丁姓民警称，在抓获刘书君前，他于6月时以进修为名去了广东佛山，后被佛山警方抓获。

　　医院将事发日定为“羞耻日”

　　7月27日下午6点，医院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医院的马院长宣布了一个决定：将11月17日发案那天定为医院的“羞耻日”，让全院职工永远引以为戒。

　　“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医院和医生都是个耻辱。”昨日上午，新郑市中医院党支部书记李剑峰说，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医生抛弃病人都是可耻的。另外，李剑峰还透露了一个“隐情”，据她后来了解，当时好像不是真想把人抛弃不管，而是拉到长葛地界内，再打当地的急救电话，让当地派人拉走。但她同时强调这个隐情未经证实，最终还要以警方调查为准。

　　对此，长葛市公安局刑侦二中队中队长贾卫东告诉记者，应该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据他调查，11月17日晚至次日上午无名氏被找到，没发现有人就此事拨打长葛的急救电话。

　　被抛病人欠下近2万救治费

　　昨日下午，新郑市卫生局张局长称，该市规模较大的医院中，只有一家妇幼保健院属国家拨款的公立医院。新郑市中医院是经过股份制改造的医院，该市一位姓赵的企业家先后投资2000多万，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另外他还出资控股了新郑市第二人民医院。目前新郑市中医院的年经营收入为1600万左右，在全市医院中排名第二。

　　这些私人控股医院在一定程度上能促进医疗事业的发展，但往往要把经济效益放在第一位。

　　对此，新郑市中医院党支部书记李剑峰称，在此之前，她们医院为救治无主病人，每年被拖欠的医药费用就达十多万元，在医院对2001年———2004年7月25日期间，无主或其他情况病人出院后，拖欠医院的医疗费用的达172起，拖欠费用高达52.57164万元，其中这个“无名氏”的救治费就达1.97548万元。

　　建议政府对无主病人埋单

　　李剑峰说，政府最好建一个无主病人或贫困病人的救助基金，对突发事件给与专项拨款，给予医院一定的补偿。

　　对此，新郑市卫生局张局长认为，目前对于无主病人或突发事件急救的补偿机制确实还不完善，但这还需要一个过程，在此之前遇到这个问题，就应该向民政等部门反映，通过正当渠道解决。

　　“无论如何，抛弃病人都是不允许的，医院改制没有错，追求效益没有错，制度可以再完善，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人的问题。”张局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