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玩“大富翁”的时候,出于某种恶毒心理,我最喜欢看着钱夫人开车被炸弹炸到,她娇呼一声“哦,我的夏奈儿”,绞了手哭哭啼啼地去医院。
我不害怕可可·夏奈尔的断言:“不用香水的女子没有未来”(其实那是她喜欢的诗人Paul Valery的诗句)。但我喜欢另一位时装大师路易·费罗的诗句:“香水是为转瞬即逝雕建庙宇。”
世界上约有40万种香味,人类能感觉到的气味约有10万种,远远大于人类可以辨别的颜色。《追忆似水年华》序章里关于“小马德兰点心”的著名段落形容道:“气味和滋味却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在我物质并不丰富的童年里,带着铁匣气味的万紫千红油脂、粉质单薄的宝贝霜、开着轻柔白色花朵气味的紫罗兰,油腻甜香的金刚钻发蜡、檀香皂,混合着杏仁粉和滑石粉的香粉,带着强烈酒精味道的麝香花露水,构成了我根深蒂固的气味记忆中关于女性世界的一切。
我长大后,开始喜欢四处看香水,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小小的香水瓶,我每天翻弄它们,让玻璃瓶子发出炒田螺一样的“哗啦啦”声响。我喜欢在有阳光的天气拉上窗帘,迎了光,把香水喷向空中,轻浅收敛地呼吸,看像微尘颗粒一样的香水纷纷坠下,仿佛就此能对香气多些形象的把握,感受它的体积、颜色和质感――因为气味本身是很难用语言保存、重现的。
我有一瓶香水,是一个美国公司在巴黎的盗版基地生产的。瓶子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写着“本香水possession与Calvin Klein的注册商标产品obsession没有任何关系”。我把香水当玩意儿买回家,玩味着它的名字,obsession――迷惑,possession――拥有,我想不仅仅是对香水,对世间一切,贪婪的我们所渴望的,都是从迷惑到拥有吧。
前两天,又一个不务正业的朋友要去法国,我问她想去学什么,她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你觉得,我去学调制香水怎么样?”朋友告诉我,想到当调香师也许是中了小说的毒――朱天文《世纪末的华丽》里写着:“年老色衰,米亚有好手艺足以养活。湖泊幽邃无底洞之蓝告诉她,有一天男人用理论与制度建立起的世界会倒塌,她将以嗅觉和颜色的记忆存活,从这里并予之重建。”